“富士康打工妹”真名叫賀曉鳳，她有兩張面孔。

一張是真實世界里的面孔：成都園區業成科技員工，2016年9月4日入職，現在是一名線長，家在成都金堂，已結婚生子，家庭和睦。另一張是網絡世界的面孔：一個在抖音平臺擁有9.2萬粉絲的網紅、招工達人、自媒體內容創業者。

因為一條短視頻偶然成了爆款，“無心插柳”的曉鳳才開始打造個人抖音IP，嘗試直播、帶貨、接廣告，利用業余時間為公司招工、進行自媒體創業，并且小有成就。一路走來，她曾因不熟悉平臺規則而被限流、禁播，也曾因發布的視頻內容遭到身邊人非議。

但粉絲對她的寬容和愛護、家人對她的支持和理解，成為她前行路上的鎧甲和動力。曉鳳相信：努力的人，終將被歲月溫柔以待；所有的堅持不懈，都將得到命運的獎賞。

意外

熱門來得有點意外。

“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拿著三四千的工資，上班排隊擠地鐵把早餐都擠碎了，也要拼命留在大城市，想在城里扎下根？”配上這段文字和《打工行》的背景音樂，一條從公寓俯拍成都富士康M區和N區早高峰熙熙攘攘人流的15秒視頻火了。

2020年10月19日，這條視頻被抖音推上了熱門，觀看量高達200多萬，點贊2萬余次，留言3000余條。當天，就有上萬粉絲關注了“富士康打工妹”這個抖音號。

2019年2月份，曉鳳以“富士康打工妹”這個IP在抖音上注冊了賬號。剛開始，她只是在抖音上曬娃。偶爾，她也發一些在富士康打工的日常，一是向家人朋友展示自己的生活，另外一個目的是記錄青春。她從未想過，自己的粉絲有一天可以破萬。

命運之神對曉鳳比較眷顧。從2020年10月開始的一年多來，她發布在抖音平臺的短視頻中，觀看量破百萬的有8條，其中三條被置頂。除了第一次上熱門的那條外，還有兩條視頻的觀看量都超過了850萬。

“只看見數字在變化?！泵看斡卸桃曨l上了熱門，粉絲都會迅猛增長，兩個小時內就有上千人關注她的賬號。在幾條熱門短視頻的助力下，2021年9月，“富士康打工妹”的粉絲突破8萬人，曉鳳借此邁入了“網紅”的行列。

但曉鳳并不覺得自己是“網紅”。她認為，自己不過是一位普普通通、默默無聞，大部分時間都穿著“航空服”在流水線上忙碌的打工人。可這顯然是她的錯覺。宿舍樓下，賣鴨脖的小販問她：“你是不是那個富士康打工妹？”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，小販會額外贈送她一根鴨脖。

2021年五一節放假，曉鳳搭順風車回鄉，車主剛好也是她的粉絲，主動免掉了曉鳳的車費。有時，也有粉絲在廠區偶遇曉鳳，并偷偷拍下照片，然后在微信上向她求證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她。

質疑

“也許那次是運氣好。”嘗到短視頻上熱門的甜頭后，曉鳳急切地想看到自己的視頻再次成為熱門。欲速則不達，盡管曉鳳絞盡腦汁策劃內容、撰寫文案，但在長達四個月的時間里，她的第二條熱門視頻一直難以“問世”，發布的視頻觀看量甚至很難破萬。粉絲雖有增長，但是不盡如人意。

曉鳳開始懷疑。作為一名線長，她的工作強度和壓力本來就很大，每天的工作日程排得滿滿當當，還要擠出工余時間拍視頻、想文案，非常辛苦。而她只是一個初中畢業生，沒有資源、沒有團隊，在抖音平臺上投入這么多，是否值得？曉鳳一遍遍地在心里問自己。

“人紅是非多”，更多的質疑來自外人。經常有人在曉鳳的背后對她指指點點：“一天到晚，都發些什么東西啊?！薄岸加屑彝チ诉€發這些，不是騙人嘛！”聽到這樣的閑言碎語，曉鳳心里很不是滋味，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去辯解。

她覺得，自媒體時代，網上展示的形象不一定要和現實中的自己完全一樣；為了增強傳播效果，視頻或者文案適當地蹭一下熱點、在一定程度上迎合粉絲的口味，在所難免。在視頻留言或直播過程中，有人懷疑她的身份：“她是富士康最大的托，大家別信她！”“業成科技給你多少錢，你把它吹的這么牛！”“她是中介，騙人的！”

有時候，曉鳳也會遭遇假李逵。有一次直播，一位粉絲問她，微信轉賬給她的50元是否收到。曉鳳當時很詫異，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找粉絲要過錢。她與這位粉絲核對了轉賬微信號，發現原來是有人冒充她行騙。

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，曉鳳第一時間在微信和抖音上聲明自己只有一個微信號、一個抖音號和一個手機號，其他的賬號和號碼都是“李鬼”，如遇有人要求轉賬，建議立即報警。

遭遇質疑和攻擊時，大多數人會被擊垮。只有執著、內心強大的人，才能走到最后。曉鳳覺得，她就是這樣的幸運兒。她的執著和強大，源自于家人和粉絲。有次在直播間，曉鳳被一位黑粉狂噴。

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，不知道該怎么辦。正在不知所措時，幾位老粉絲幫她把黑粉懟走了，這讓曉鳳非常感動。家人也無條件地支持曉鳳，她每次發布短視頻或者開直播，他們都會第一時間給她支持、為她點贊。很快，她的第二條熱門視頻誕生了。

變現

曉鳳是業成科技制造二處制造測試部的一名線長抖音運營待遇，每天都要和員工打交道，對受眾在短視頻方面的口味把握較準。為了讓短視頻內容更加吸引年輕人，她將自己的抖音賬號加上了鄉村、打工等熱門標簽，每條視頻配上契合賬號定位的文案，每天至少推送三條。

“我有幾萬抖音粉絲，是不是也可以推薦親友入職呢？”每逢生產旺季，業成科技就會開展普工入職有獎推薦活動。曉鳳有些心動：利用抖音平臺推薦員工入職，既可以幫粉絲找工作，還可以拿一筆推薦獎金抖音運營待遇，可謂一舉兩得。

從2020年10月開始，曉鳳嘗試把抖音平臺作為推薦員工入職的渠道。她向粉絲介紹自己在富士康的打工生活，對有求職意向的粉絲，她表示可以幫忙推薦入廠，經推薦后成功入職還有獎勵。

這樣一通操作下來，曉鳳的粉絲不減反增。每次從車間出來，抖音私信或者留言都顯示99+，很多留言她都沒時間看。曉鳳推薦粉絲入職效果明顯，截至發稿，她一共推薦了144人，其中與公司簽訂合同的有104人。2021年3月，她成功推薦入職的員工人數位列全廠第二。

公司招工、粉絲求職都有一定的周期性。2021年10月份后，找工作的人越來越少，推薦人員入職的收入開始下降。如何通過其他方式，將現有賬號的粉絲流量變現？打工妹想到了直播。

早在2021年3月29日，曉鳳就第一次試水了直播。直播在公寓房間進行，為了這次“初體驗”，曉鳳提前整理好宿舍和鋪位，還好好地給自己化了一次妝。當晚，她的直播間來了70多人，雖然隔著屏幕，打工妹還是很緊張，不知道要與粉絲聊些什么，互動形式基本上是一問一答，沒人提問時，直播間瞬間就會陷入尷尬的沉默。

好不容易捱過一個小時，下線后，曉鳳發現自己后背全是汗。那一次，她收到了157元打賞，高興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。

此后，曉鳳每天都會進入一些明星主播的直播間，學習與粉絲互動的技巧，為下次直播做準備。2021年10月，曉鳳在宿舍開展了多次直播。為了不影響室友休息，她上白班時，晚上9點直播；上夜班時，上午9點直播，每次時長一小時。

直播內容以解答粉絲找工作方面的問題為主，如果沒有人咨詢招工，她就給粉絲唱唱歌，或者跟其他主播打擂臺。每次直播都有粉絲打賞，曉鳳收到過跑車、薰衣草莊園等貴重禮物。尤其是在園區發薪那幾天，她的打賞收益更為可觀，有時一天的打賞收益高達一千余元。

曉鳳還嘗試過直播帶貨。她的老家在成都金堂，這里盛產擁有全國農產品地理標志的金堂臍橙。她以為，憑借自己之前做過微商的銷售經驗和家鄉臍橙名氣與品質的加持，在抖音平臺上直播帶貨應該效果不錯。但由于對抖音商場的規則不夠了解，這次直播最終只賣出10箱臍橙。這讓曉鳳意識到，在直播帶貨這條路上，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。

責任

曉鳳在抖音上發布的視頻內容絕大多數都與公司相關：園區餐廳、員工公寓、工會活動……“能力越大，責任越大”，曉鳳自覺地承擔起了宣傳公司的重任。隨著粉絲逐漸增多，曉鳳感覺越來越有壓力，在拍攝、發布視頻時，有些縮手縮腳。她擔心自己有一天會“踩雷”，辜負了支持她的粉絲和為她提供了源源不斷靈感與素材的富士康。

“這樣夸你的公司，能拿多少錢？”現在，看到平臺上類似的留言，曉鳳都是一笑置之——“子非魚，安知魚之樂”，在她眼里，公司確實很好：吃得好，住得好，待遇也不錯，要不然，她也不會在富士康干這么久。

有時候，曉鳳也會收到粉絲善意的反饋。“打工妹”賬號的粉絲群體畫像，80%以上是富士康員工。曉鳳經常在短視頻里用玩笑的口吻把公寓比作富士康大酒店，有粉絲問：“難道我們住的不是同一座公寓？”曉鳳回應：“只要把公寓當成家一樣收拾，你也會有同樣的感受?！?/p>

“要對粉絲負責?！边@是曉鳳決定做抖音時給自己定下的原則，對由她推薦到富士康上班的粉絲更是如此。2021年初，曉鳳推薦粉絲小吳入職公司。還沒干夠一星期，小吳就給曉鳳打來電話，抱怨說主管一直在他耳邊催產量，但他是新手，很難完成任務，感覺很煩。

這通電話打了兩個小時，曉鳳一邊聽小吳吐槽，一邊耐心地開導他，讓他回想一下產線上對她好的人。小吳告訴小鳳，線上有個小姐姐對他很好，工作中經常幫助他?！爸灰眯捏w會，你會發現有很多人對你好?！睍曾P的一番話，給了小吳信心和鼓勵。他調整了心態，很快適應了環境，再也沒有向曉鳳吐過槽。

成為網紅后，開始有中介盯上曉鳳。中介覺得曉鳳這樣運營抖音號太浪費，他們愿意出價5萬元購買她的賬號，但曉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?！斑@個賬號像是我的孩子，我看著它一天一天長大。什么時候，我都不會賣?！?/p>

曉鳳認為，自己的成功除了地利（公司的光環和資源加持）、人和（自己的努力）這兩個因素之外，還應該歸功于時代。自媒體的時代浪潮洶涌而至，它破除了許多行業的壁壘、降低了跨界發展的門檻，讓身在流水線的打工人也有更多實現人生價值的可能。

也許，時代的一絲光，照到一個人身上，就能讓他成為一束熊熊燃燒的火炬、一顆耀眼奪目的明珠。打工妹曉鳳，幸運地捕捉到了這絲光。（作者：易奇炎）